“今年童生试倒是看见几个不错的苗子。就是不知今后如何。”
“听说有个本该第一名的学生被降到了第五?”
提到这个就来气,留着长须的官员重重一搁茶盏:“你是没见到那手字,有气无力,飘飘忽忽,比我家七岁小儿都不如!”
友人哈哈大笑:“倒是你手下留情了。可愿告知原由?”
大乾重文尚武,当今天子便是文武全才,还是太子时,流传出去的一幅墨宝曾被人以千金求购收藏,被先皇数次夸赞。是以登基后,当今天子尤其看重朝中官员的字。
有那字写的丑的,递上去的折子都会被批下“好好练字”四个大字。
为了不污了当今天子的眼,所以每次童生考试,下面都抓得很紧。
童生试都过不了的,那就别参加科举了。就不是吃这行饭的料。
按照长须官员以往的严格标准,字迹丑的是绝对通不过考试的。可偏偏这次他网开一面,只单单降了名次。
长须官员摸了摸胡子:“一些见解很是新奇,不随大流,另辟蹊径。另外,”他重新端起茶盏,“他是天元四年生人。”
天元四年?
友人微微睁大眼睛:“今年才十一岁?”他理解地点点头,“难怪你会破例。若是不会半途陨落,今后或许还有机会同朝为官。”
许多年少时被称为神童的学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会渐渐泯然众人。
不知道自己曾经差点因为这手字和童生失之交臂的唐文风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捣鼓鹅绒,
他要做个鹅绒枕出来,真是睡够了填充稻壳的枕头。他感觉再睡下去,后脑勺都要扁了。
家里这些日子杀的鹅,鹅毛都留下来了的。就是因为他说了有用。怕放在外面坏了,还全部拿麻袋装好搁在柴房里头的。
唐文风一边干呕,一边挑拣着鹅绒。
这捂了一段时间的鹅毛的味儿可真是冲,呕。
不行了,他一个人真的不行了。
唐文风跌跌撞撞往边上走了几步,长出一口气,喊道:“阿远,五哥,快来帮忙!”
五伯他们家上个月月底就搬出去了,现在家里又少了不少人。想多叫几个小苦力都没法。
唐文祖才不理他:“我要去割猪草,没空帮你捡鹅毛。”
唐文风看向侄子唐书远。
唐书远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七叔,我要看着妹妹。”
还不到四岁的唐柳冲唐文风咧嘴一笑。
唐文风死心了。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七哥,我可以帮忙。”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唐玉莲说,“不过得给工钱。”
唐文风沉默。他知道这个妹妹一直不喜欢自己,因为傻了的那几年里,爹娘偏疼自己,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他。所以她没少偷偷骂自己傻子。
唐文风这人,一向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所以他清醒过后也和这个妹妹不亲。平时能不多接触就不接触。
可现在
低头看了看地上一大堆的鹅毛。
唐文风决定还是可以先“握手言和”的。
商定下来一个时辰五文钱后,唐文风解放了。
唐玉莲拿自己绣的帕子遮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一个结,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挑拣起鹅绒。
唐文风捶了捶腰,洗干净手后,钻进了灶房。
“老七,你这是在干啥?”挑水回来的唐文光一进灶房就看见了撅着屁股在掏灶灰的七弟。
唐文风扭头:“我等会儿有用。”
唐文光笑出声:“你这脸黑一道白一道的,赶紧去洗洗吧。”
唐文风哪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可是哪里管那么多。而且反正在自己家,没那多讲究。
掏了足够多的草木灰后,唐文风找了个木盆,倒了一部分草木灰进去,接着倒水搅拌。
搅拌过后,找来一件粗布衣裳当做过滤用的布。
过滤好的草木灰水倒进锅里煮。
煮了一段时间后,唐文风扔了个鸡蛋下去,见能浮起来了,便抱来猪油罐。
“娘,我要点猪油啊!”
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的苗桂花应了声:“别用太多。”
“晓得。”唐文风打开一个矮胖矮胖的圆肚罐子,从里头挖了一大勺猪油放到煮过的草木灰水里,一边加猪油一边搅拌。
搅拌到后面,唐文风只觉得膀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直煮到粘粘稠稠跟冰淇淋一样,他才把柴火抽了。
家里没有模具,他去柴房砍了几节枯竹筒,将煮好的勉强算是肥皂液体的糊糊倒进竹筒里。
天气还不算热,冷却的很快。
唐文风伸出手指头摁了摁,脸上露出欣喜,好像成了。
这东西好像是要放置一段时间才能用的。
具体为什么要放置,唐文风表示,他学的知识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
幸好没有制皂失败,不然他想发疯。
捏了捏自己酸胀的膀子,唐文风表情有些酸爽地龇了龇牙,把灶房收拾干净,抱着一大堆竹筒进了自己房间。
他没再和五哥睡一个房间,现在有自己的房间了,是原来二伯家用来放杂物的屋子。
屋子很小,打扫干净后,搭了一张木板床,床头床尾都抵着墙。虽然又小又简陋,可到底是拥有了自己的小空间,能够让唐文风随意发疯。
把所有装着肥皂的竹筒整整齐齐码在床尾,唐文风拍拍手转身出去。
不得不说,姑娘家确实手更巧一些。
他费了那么多时间,挑拣出来的鹅绒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儿多。
“捡完了到时候多给你发点工钱。”
唐玉莲听了很高兴,眼睛弯起。
花了一天功夫挑拣完后,得到一小袋鹅绒。
这个时节的太阳不大,唐文风把蒸煮过后的鸭绒多晒了几天。
苗桂花按照他的建议缝了个内芯套子,将鸭绒一点点填进去。填完后封口,外头再套上枕套。
一个鼓鼓囊囊的胖枕头就新鲜出炉了。
唐文风躺到床上,将头放到枕头上砸了砸。
“舒服~”声音都快飘了。
苗桂花扒拉开他,将枕头拿起来摸了摸,摁了摁,和大儿媳妇说:“确实比咱们睡的枕头好多了。”
徐香草也很喜欢:“就是太难得了。这么些鹅毛,才得了这么点鹅绒。”
“谁说不是。”苗桂花把枕头还给小儿子。
唐文风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娘,咱们自己孵小鹅仔吧。以后多养些,还能做鹅绒被,鹅绒衣冬天不用烧炕都暖和。”
苗桂花瞥他一眼:“去年冬天也没烧炕。”
唐文风:“”
堵的小儿子哑口无言,苗桂花心情很好:“那剩下的那些鹅就暂时不杀了,先留着下蛋。”
唐文风立刻笑了。
考上童生后,唐文风就没再去学堂了。这是一开始就和宁老先生说好的。只用等到八月时,拿着宁老先生写的推荐信去县学入学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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